文_汤志诚
前言
“等我长大了,要发明一种药丸。大家服用了它,就会变得人人爱好和平,世界不再有战争。”幼儿园中,一个小男孩如是说。
“等我长大了,要培育出割一茬、长一茬,永远也割不完的稻子,这样世上就再也不会有饥荒。”旁边的小女孩不甘示弱。
周遭的大人听闻后笑了笑,并不多语。天真的幻想总是美好的。在幻想的世界中,所有的问题都被简化,一切按照着幻想者的意愿发展着,没有节外生枝的突发异常,也没有一波三折的重重矛盾。确立目标,实现目标,于是问题得到解决……在小孩子们幼稚的思想中,事务处理流程就是这么简单。如果真实的世界果真如此单纯,那么成年人可就不必每天烦恼不堪、郁闷不已了。
然而请不要笑话小孩子们。爱幻想是全年龄段人类的天性,在思想模型建设的初期,人们很容易因为缺乏相关的实际接触经验,从而抓取不到诸多的问题细节信息,由此得到的假想性结局在日后看来也是槽点满满。与儿童们的幻想相比,成年人的科幻作品中,琳琅满目的“天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科幻是童真的延续,这无可厚非。但若总是闭门造车,脱离物质世界实体产业的客观规律天马行空地放飞自我,那么其创造之物终究只能是儿童的玩具,与人类的未来发展挂不上什么关系。天真的童心是人类创造力的源头,然而想要成熟地解决问题,我们就不得不给一些“想当然”的经典桥段泼些冷水。
打败女王便能终结虫族
人类似乎总喜欢和虫子过不去。卧室里的蚊香,厨房中的苍蝇拍,柜子底下撒的蟑螂药……生活中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人类与虫子之间的战争痕迹。甚至对人类并无害处,只想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织网谋生的园蛛,都难逃人类的灭杀。
人类的这种厌恶似乎毫无理由,仅仅只是看见其形态,便本能地避之不及,杀之而后快。不过这也难怪,早在太古时期,我们脊椎动物的祖先便和无脊椎节肢动物的先祖们展开了世世代代的地球资源争霸战。时至今日,我们早已不再是那些在螯肢毒刺下颤颤巍巍的小动物了,但刻录于基因中的恐惧,却并未磨灭。虫族那旺盛的繁殖力,变态的环境适应力,以及前赴后继的无畏冷酷的战斗方式,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类的噩梦。
这份“仇虫情节”,从现实一路延伸至了科幻领域。在幻想的世界中,人类需要一个强大无比却又无法沟通的敌人,以营造危机剧情。还有什么能比虫族更符合这一反派形象?于是乎,虫子们变得更巨大、更凶残,其生物形态自带的武器装备也越发华丽夸张。在铺天盖地的漫漫虫海攻势下,“弱小人类”的苦苦挣扎,显得是那样软弱无力。
但虫子到底是虫子,人们“意外”地发现,与具备着“伟大的自由意识”的人类相比,虫族(或者说是类似虫族社会结构的外星生物种群)不论拥有多高超的智慧,多强大的军备,其指挥系统永远都只有一个CPU!
如此一来,想要打败虫族,自古只有一个办法——杀掉罪魁祸首女王!因而不论前期战况如何吃瘪,处境如何绝望,那都不打紧,只要最终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了对方的女王,那么即便百万虫子大军依在,也只会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瞬间瘫痪在地,动弹不得。
好吧……我只能说,这种以最小的成本投入,换取最大回报的斩首式军事行动,确实很能给人以过瘾的满足感。但若虫族的社会结构果真如这样的天真幻想般脆弱,虫害防治工作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难看出,这种“女王至上,万虫一心”的社会体系,参考的是蜂群与蚁群的种群模式。但在现实中,不论是黄蜂还是蚂蚁,其社会结构都比一般公众误以为的复杂得多。不同的蚁种有着各自的政治中枢灾害防范策略。有的女王会产下次级女王作为后备接班人,而有些蚁群在失去女王之后,会让最强壮的工蚁发育成新的女王取而代之。更有甚者,不同种类的蚂蚁还能混居在同一片蚁圃之中,蚁群共享领土、互相协作,女王之间俨然组成了共生联盟。
而在军事行动方面,女王也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充当决策中枢。负责前线战况,带领新兵蛋子随机应变的,往往是经验丰富的老工蚁,这些年长的老嬷嬷肩负着侦察路况、决定前进方向、审核混入群体的特务、检查战利品的安全性等多重重任。与之相比,女王则是不问天下事,一心只下蛋。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女王恰恰不是控制着工蚁精神的暴君,其本质更类似于通过散发生殖魅力以聚拢人气选票的网红女主播。工蚁们效忠的对象并非“君王”,而是“国家机器”。劳动者阶级与生育机器达成了契约关系,前者提供优质的服务,而后者产下优质的后代。一旦女王年迈,无法继续生育出高品质的蚁卵,这份契约关系便立刻作废,工蚁们会发动政变,残忍地肢解老女王,扶持新女王上位。
随着对野生生物更多地观测和了解,人类越发察觉到,即便是小小的虫子,其社会结构的复杂性也丝毫不逊于傲慢的人类。现实中,杀死女王以重创虫族或许真的有效,但这其间的意义更多在于毁灭敌后重工业生产基地,而非瘫痪整个虫族的中枢神经。规模甚小的虫群或许会因为青黄不接、补给匮乏而走向衰亡。但对大规模乃至复合型虫群而言,一次点穴式的袭击并不能让整个种群陷入崩溃境地。
因而,如果科幻作品中的人虫大战以更写实的方式展现的话,其结果将是黑不见底的绝望深渊。人类拼尽了老命杀死敌方的女王,却悲催地发现虫族大军的后备女王团的发育速度远超过人类的歼灭速度。即便毁灭了一个指挥中枢,也立刻能被新的克隆备份体所取代。虫族们将重要的核心数据上传到了云端服务器,海量的冗余备份集散布于宇宙的各个角落;女王团的成员以相近的神经回路构造和思维方式彼此构成巨大的意识网络,同步共享着数据。而在她们的身后,预备役的子代时刻准备着接替战损的先辈。智慧的虫族才不会愚蠢地将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呢!
由此看来,《星际之门》中所描述的人虫大战的结局,或许更符合客观的战争规律——拥有高等文明科技等级的人族,最终也只能被财大气粗的虫族以有钱任性的经济优势活生生地消耗致死。
在超级黑客面前所有的智能机械都是肉鸡
在科幻作品中,各种职业的顶尖人才或多或少都被人们的想象力所夸大——化学家能够调配药剂使人获得超级力量,工程师发明BUG武器无坚不摧,遗传学家随手便能创造“奇美拉”屠戮人间……
不过,这些牛气冲天的职业,与某个隐藏在幕后操纵世界的可怕存在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便是——超级黑客。
这些神秘人物,堪比电气世界的神灵。他们可以黑入政府机密数据库调查情报;随意绑架全城的监控探头只为搜索自己的目标;假借他人的手机发送误导性信息;甚至能令军方的无人机瘫痪!即便是外星人打来了,一个电脑病毒钻进去,也能叫你全军覆没。
每每看到诸如此般的情节,笔者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中二的台词:“凡二进制编码所控之物皆为吾等奴仆!”
不知多少普通人在观看此类科幻作品之后,会对自己身居智能时代产生命运不得自主的恐惧,也不知多少程序员由此哭笑不得、怒摔键盘。
事实上,单纯地使用编码信号远程控制对方的机械,其原理与政治家的嘴炮类似。在最初的阶段,通过不断地打探与揣摩,了解对方的思维模式,分析其大脑中的逻辑结构,而后投其所好,发送一些符合对方是非审核机制的信号,绕过对方的敌我识别体系,将自己的思想潜移默化地植入对方的系统中。每当对方执行到这部分外来入侵指令时,便会误认为这是来自于自身意识的合法指令,从而稀里糊涂地将总统之位禅让给这位外来的间谍。一旦病毒掌权,它便不再需要伪装,而此时早已失去对自身的支配权的系统只能任人宰割。
很显然,没有哪个政治家能够通过一番简单的演讲就可俘获所有选民的心。不论是电脑还是人脑,思想入侵都是份耗时耗力耗耐性的工作,其成功率也并不高。相反,一旦有所警觉提前提防,防范的方法还是挺多的。
别指望超级黑客遥控外星飞碟了。仅从硬件级别来讲,异星科技存储数据的载体有可能是大分子结构,也可能是光谱栅栏,或是微观物质的量子态。这决定了信号装置的通信接口千差万别。
即便外星人也使用电位与磁极存储数据,即便他们的通信协议与我们相似,区块防御策略也可防止黑客在军事通信网络中畅通无阻。届时,悲催的黑客会发现,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攻陷的敌方“指挥部”,只是一个狭小的数据区块。真正的最高指令掌管者从不直接与外界接触。在小区块的周围,数不胜数的同僚区块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蜂巢结构“朋友圈”,任意两个区块之间存在各自独立的访问密码。当你试图逐一破解之时,朋友圈中的同僚们同时发来狂轰滥炸式的口令问候。如果不能在限定时间内回复出所有的正确口令,你所处的区块便会被判定为失守状态。沦陷区块将被格式化重置,而非法入侵者也存在被逆向锁定的风险。
与虫族策略一样,世上不存在攻不破的墙,但若我方的城墙层层叠叠,修复的速度也远高于敌方破坏的速度,那么即便是坚韧不拔的愚公也得绝望。
上传本尊的意识实现灵魂永生
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人类可谓是煞费苦心。从促进细胞再生的长生不老药幻想,到替换人造机械器官的构思,人们绞尽脑汁意图延长自己存留于世间的时限。在这漫长的思索过程中,科幻人士们渐渐地“悟出了一个真理”——身体趋于老化,我们不断使用新鲜的部件修复衰败的部分,于是乎我们的躯体最终会变得面目全非。
但这又何妨?身躯不过是意识的载体,真正决定着一个生命能否继续享受这花花世界的,是精神体的感知。比起肉身的修修补补,如何备份灵魂数据显然更为抓根治本。
近年来,随着VR技术的日益成熟火热,灵魂永生更是与虚拟现实挂钩在了一起。在超元域计划中,人类放弃了现实世界中的肉身,长存于美好的电子世界,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奇幻的环境风貌,还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听起来挺诱惑人的,不过此方法真的可以实现永生吗?
要解答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的并不是技术难题,而是更加本源的概念性探究——我们如何定义死亡?或者说我们如何定义“自我”?
诚然,从信息的保存度来讲,完整的灵魂数据备份是无损的延续,在旁人客体的眼中,一个无误差的备份体和原版的社会角色并无差异。逝去的父母在服务器中与人间的后代交谈,一样可以充满关爱,一样记得曾经的往事,一样使用习惯性的口头禅唠叨。我们可以将这样的电子父母称为活在云端的亡灵,不过也可以残酷地指出,那不过是背诵了大量的记忆日志,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过世亲人的思维情感表达习惯的“陌生人”。
而作为当下意识载体的本身,这份差异感将更为明显。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情感,都以大脑中的电化学回路所体现,灵魂无法脱离载体独立存在。我们可以通过神经网络与电脑的连接体会到云端世界的美妙,但这份感知的处理过程依然在我们自身的大脑之中。我们可以备份自己的灵魂,使之成为生活于虚拟世界中的独立存在,但那更类似于在数据硬盘中繁衍了一个拥有相同思维方式但意识独立的克隆子女,而非当下同一个意识的扩容。
随着大脑的老化,思维变得迟钝,人们将无法与电子世界中的“自己”实现实时数据反馈。就像所有的老年人一样,渐渐听不清、想不明精力旺盛的子女在说什么。
人,最终还是会死去。如同动画片《亚人》中所描绘的那般。你将看到另一个“他”在远处以你的面貌获得重生,而当下的你则会坠入永恒的黑暗。
纳米微机与不死之身
在前沿科技领域,“小”通常意味着技术的高精尖。越做越薄的电脑和手机屏幕,一代更比一代精致的芯片,一手可握的无人机,细如发丝的微创刀,这些都让我们的社会不知不觉进入了“小时代”。材料的节约,精确的掌控,对空间资源更灵活的使用,让小物件备受青睐。而将这份“小”崇拜情结发挥到极致的,无过于纳米微机。
这种谜之机械微生物,自诞生起,就被科幻界赋予了多重光环,其应用之广泛,堪称工程界的万金油。潜入人体,便能控制大脑,或是清除病灶。用纳米微机组成的机器人或是战车军舰,被猛烈的炮火击碎了,也能重新原模原样地拼回去。即便不整合起来,滚滚沙尘似的纳米微机大军也能像蝗虫一样,吃光敌军所有的金属制品,并将其作为原材料复制更多的微机。
太可怕了!零星作战就是病毒,集群作战便是虫族,而集成作战更可变换为任意形态的高等复杂机械体!真可谓是集各家所长,一物在手,万变无穷。再加上微小的体积,更大的相对表面积和更坚密的受力结构,使得纳米微机成为机械冲击的免疫体质。而自我复制,不断重组,形同僵尸般的回复力,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不死之身”。
不过别兴奋得太早。如果世上真有纳米微机兵器,那么一旦战斗起来,它们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硝烟弥漫的废墟间,被击溃的纳米微机群落如同散落一地的铁屑,不断扭动着,慢慢汇集成条条“江河”,朝着一个中心凝聚。每一个微机通过频繁的实时交流判断自身在整体中的位置,它们就像3D打印机一样重塑着“液态机器战士”。
突然,几架战后清扫无人机悬停在了其上方,雾化的沥青如农药一般泼洒在地面上。集合中的纳米微机们就好似那踩上了大蛞蝓黏液的行军蚁,顿时被黏合了个严严实实,变得寸步难行。接着,工兵铲车将微机们连着沥青一同刮起,送入了焚化炉,来了个“爆炒糖油芝麻”。
更大的相对表面积可以产生更大的弹性形变以抗冲击,但相对的也产生了更多的受热面积。而轻薄的隔热层根本无法保护内部脆弱的芯片不被高温热击破。与大型机械表面披挂厚重的廉价“死组织”作为隔离防御层不同,纳米微机群落组成的机械复合体正由于其每一个“细胞”都是携带着精密的“大脑”,故而其任意一层“表皮”被反坦克手雷之类的兵器所产生的热金属流焚毁都是高昂的损失。而当它们分散运动时,细微的肢体无法产生足够的力量克服液体表面张力,简单的工业喷胶、沥青,甚至消防泡沫,都能让它们丧失行动能力。
好吧,如此精细的玩意还是让它在微创修复领域大展身手吧。至于行军打仗,还是粗笨些的家伙经得起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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